蒿里茫茫 作品

第303章 第九十章

    臧霸和孔融忽然彼此看了一眼,而後孔融摸了摸鬍子。

    ……她有點奇怪地看了一眼孔融。

    但這位躺平的吉祥物刺史什麼也沒有說,仍然沉默著。

    “今天除卻袁譚之事外,還有件事需要商議一下,”她一邊思索,一邊說道,“冀州軍既然仍然留在北海不肯走,那咱們得給他趕回去。”

    眾人似乎都滯了一下,然後神色各異,一起看向了她。

    “辭玉將軍,郭圖留在北海,並不是為了與將軍交戰哪。”

    “他不想與我交戰,就該回平原去,”她平心靜氣地對臧霸說道,“他不走,難道不是為了威脅我?”

    “郭公則是為袁譚,他身為袁氏的謀士,現下丟了主帥,怎麼敢領兵回去!”

    “那是他的問題了,”她轉過頭去,看向了自己的武將,“國讓清點輜重,文遠多派斥候,子義休整兵馬——”

    她這樣說話的時候,神情並沒有變,但氣勢卻變了。

    那幾名武將的神色也變了。

    “是!”

    陳群輕輕轉過頭,看了她一眼。

    她壓根沒有察覺到,或者察覺到了也沒有在意。

    於是年輕文士的目光移到了張遼的身上。

    該講的事講完了。

    剩下的瑣事她也不管了,都丟給了北海的文官們去管。

    她只負責送別級別比她高的孔融,其他人魚貫而出,陸懸魚自己則準備稍微休息一下,然後開始制訂一個圍剿千乘的冀州軍的計劃。

    千乘附近幾乎是平得不能再平的平原,但同樣也有河流與溝壑,叢林與田野,她需要靜下心來,慢慢回憶那附近的地勢細節,然後再數米下鍋——守軍能調動多少,附近郡縣能調動多少,她自己的兵力又有多少,將這些都計算完畢之後,才能出兵。

    她正這樣想著的時候,忽然察覺到有人在接近她。

    “……文遠?”

    他伸手指了指案几前,她連忙起身,尋了個墊子丟過去,“天冷,你不要直接坐在地上。”

    張遼微笑了起來,“多謝。”

    見他坐下,她伸手去拎了水壺,一面倒水,一面問他,“文遠留下來,是有什麼事嗎?”

    這個問題似乎問住了他,令他踟躕了一會兒,直到接過陶杯才斟酌著開口。

    “只是覺得今日的將軍,有些像溫侯。”

    “……溫侯?”她盯著將杯子端起來喝水的張遼,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溫侯?哪裡像?我認義父了嗎?”

    ………………

    張遼一般是很穩重的,她的身手也是很敏捷的。

    但兩個人還是花了一點時間,她喚僕役過來清理案几上的水,他順便平復一下劇烈咳嗽的胸腔。

    “初平三年起,我隨溫侯離開長安,欲歸併州而不得,於是輾轉流離,一路上打了不少仗。”

    張遼忽然突兀地說起了以前的事,她有點迷惑,盯著他看,不理解他怎麼講起了這個。

    “其實除了劉使君與雲長和翼德將軍之外,以我觀之,自將軍之下,很少有人打過這麼久的仗。

    “日復一日,甚至是年復一年,一直在行軍,一直在打仗,打得久了,再懦弱的新兵也會變成無畏的老革,生死離別漸漸習以為常,都看得淡了,”張遼緩緩地說道,“精兵便是如此歷練出來的。”

    “……我也察覺到了,”她下意識地應和,“我的隊率,什長,伍長,都與以前不同了。”

    張遼眼睛彎了彎,點點頭,“主帥也會變得不同。”

    ……她也歷練出來了?

    但張遼的聲音慢慢變冷了:

    “仗打得久了,人就會變得遲鈍,我曾以為只是一路辛勞,太過疲累,因此不願意去多思多慮。伯遜卻對我說,兵事是生死間的大事!心志再剛強的人,若是日夜都在生死之地搏殺拼鬥,於許多事上也會變得魯鈍的。

    “——溫侯便是如此。

    “時逢亂世,他能帶著我們這些幷州人闖出一條生路,何等的艱辛,何等的不易!

    “但這條路走得久了,便容易令人生起惰心。

    “溫侯之勇武,堪比項王,卻不能看明白這世間種種,因而處處碰壁,”張遼緩緩地說道,“將軍,且細思。”

    張遼似乎出去了。

    留她自己坐著,盯著那杯冷掉的水發呆。

    冬日裡,水總是容易冷的。

    但她想了很久也沒想到她和呂布有什麼相似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