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里茫茫 作品

第251章 第三十八章

    正在備戰的田豫感到了不安。

    徐州戰場打得十分焦灼,但沒有進一步的消息,因此這種不安並不來自於某一封急書,也並不來源於某個特定的,已經指明的事件。

    它來自他身邊那些每日裡忙忙碌碌需要處理的公務,以及對戰事的籌備工作。它們都是很細小的事,不值得大驚小怪,但拼湊在一起就令他產生了不祥的預感。

    比如說營陵、安丘,以及博呂的糧稅收得比去年慢了,這是沒什麼道理的事。

    這幾地的令長都出自北海世家,而且也並非最近新上任,對於轄地內的戶籍與田地相關的公務都是瞭然於心的。

    關於錢糧運得遲了,這三地的官員寫了公文告罪,但給出的理由各自不同,比如博呂遭了海寇,雖然官兵立刻將海寇趕走,但百姓們受了驚,四散逃走,他們花了很久才將人勸回來,因此耽誤了運糧的任務;

    營陵的官員換了一個理由,他們說這幾日天氣不好,時時下雨,道路泥濘,他們不得已先修繕了道路,而後才能將糧草運出來;

    安丘的官員給出的理由則是最奇怪的,他們那裡天氣也很不好,一場秋雨一場寒,從令長到縣丞再到下面的小吏,十之七八染了風寒,因此耽誤了運糧,這實在是想不到的天災啊。

    這些理由看起來真真假假,都需要時間去分辨和查清,但田豫是沒有那麼多時間的,他注意到,甚至連這些公文送達的時間都有了遲誤。

    在這樣的工作效率下,想要讓這些官員警惕起來,集中精力備戰袁譚已經很不容易。

    而更令田豫感到詭異的是,北海的鐵官也出了問題。

    據說是因為新運來的一批鐵礦石質量不好,因此鍛打出的許多兵器也變得極脆易折,令鐵匠們十分苦惱,想要為北海軍隊添置一批新武器的目標也受到了影響。

    很早以前,田豫與陸懸魚曾經聊起過知人識物的本事,她這樣說過——

    “我雖不會觀人,但我還是可以觀一觀事的,”她說,“有些人臉上能藏住事,但身上不一定能藏得住。”

    “將軍是指……?”

    “比如說,隔壁想要娶婦,不願令你知曉,因此將消息藏得結結實實,”她說,“但你也是會知道的。”

    “我如何能得知呢?”

    “你見他家忙忙碌碌地佈置房屋,灑掃庭院,連窗欞都要擦得乾乾淨淨,再聽說他家去酒坊訂了酒,去肉鋪買了肉,又忙忙地準備祭祀器具……”

    那麼,如果他見到的不是突然開始忙碌的鄰人,而是突然開始懈怠的地方官員呢?

    田豫停了筆,站起身來,走到窗邊靜一靜心神時,陸白正從院中走過,除了戰爭的陰雲之外,似乎全然沒有察覺到北海郡中暗流湧動。

    她穿了一身半舊的曲裾,像男子一般將頭髮紮起來之後,以頭巾裹住,因此田豫一時間根本沒意識到是她。

    但當她那張明麗的臉轉過來,展露在陽光之下時,田豫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陸白是陸廉的妹妹,生得又十分美麗,因此青州士族中也有人為自家子侄向她提親的,但都被陸白婉拒了。

    因此這位年輕女郎儘管已至雙十年華,卻仍不曾婚配。

    她建起了健婦營之後,提親的人也漸漸少了。

    但前幾日卻又有人在酒席間提起了這件事——並非為青州的某一位士人說親,而是想要問一問,陸白性情如何,是否柔婉貞靜,配不配得上那位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