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里茫茫 作品

112、第二十九章

    大丈夫行於天地間,處事當光明磊落,哪怕行至絕境,若捫心自問一生未嘗有半點值得內疚之處,又哪來什麼憂懼!

    田豫被這句話給噎得愣了一下,但他早就清楚這兄弟三人大概是什麼樣的性格,因而立刻要用一點更加現實,也更在眼前的東西繼續說服他們,至少暫時讓他們的熱血涼一點,冷靜一點。

    “欲至徐州,必先足食足兵,平原城如此荒涼,如何供給將軍打這一仗呢?”他說,“難道將軍欲奪城中良賤身上衣,口中食不成?”

    室中靜了一刻,於是廊下的腳步聲便格外清晰起來,田豫也不自覺地轉過頭去——

    他看到了一個有點陌生的陸懸魚。

    那個少年雖說出身寒微,據說來平原城前是靠殺豬謀生的,但許多習氣其實不似黔首,比如他衣衫必要整潔,坐臥從不縱適,是個十分重視自己形象的人。

    但此刻他狼狽極了,半身血汙,滿臉汗水,頭髮一綹一綹地貼在臉上。

    他從縣府外走來,人人都認得他,不曾阻攔他,連那一地的泥腳印也留在了身後,於是令人得以注意到,他連鞋子都在路上跑丟了。

    趙雲最為敏銳,立刻站起身來,“博泉出了什麼事不成?”

    少年搖了搖頭。

    “我自徐州而歸。”她說完上半句,又非常突兀地說出了下半句,“令長不須搜刮城中民財,博泉尚有許多錢糧,我可以分給令長一些。”

    徐州現下如何,這句話是許多人心中想問的,但他們看一看陸懸魚的眼睛,就覺得不必再問了。

    “博泉又有多少錢糧,”田豫憂心忡忡,“能供給數千兵馬一路支用?

    ”

    少年轉頭看向他,於是臉上一點乾涸的水草,混了血跡,都清晰地印在田豫眼中。

    “必不得已而去,於斯三者何先?於斯二者何先?”

    有什麼比足兵,足食,更重要的嗎?

    有什麼是哪怕忍飢挨餓,哪怕缺兵少將,也要為之而戰的事物嗎?

    劉備沉默了很久,終於也自案几後站起身。

    “此非一州之事。”他一字一句,斟酌著說出口,“而是天下事。”

    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

    那麼,民信於何處?

    四百年漢室基業,不在雒陽,不在長安,不在朝廷,不在天子之手!

    要如何令人民相信,這個大漢還是有公義存在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上位的主君,而他略一思索後,將目光從眾人臉上一寸寸地掠過,最後停在了田豫臉上,目光中也帶了一絲笑意。

    “清點糧草,籌算輜重搬運事,便要辛苦國讓了。”

    這句話幾乎不能算是暗示,而是明示,因此關張眼中立刻現出光彩,而田豫只有深深欠身。

    “是。”

    所有人對劉備接下來要發佈的命令都已心知肚明。

    雖不過螢火之光,未嘗不能照明天下!

    “明晨點卯,拔寨啟程,”他說,“先至北海,而後南援徐州。”

    “是!”

    一群人各自領命而去,只是到陸懸魚這裡,劉備還真是斟酌著在想能給他派點什麼活。

    ……畢竟博泉的八卦,他也自雲長那裡聽了一些,撒潑的打滾的搶飯的逃跑的什麼都有,好不容易收了些冀州兵,也不過操練了數月。真要拉出來,他感覺有點為難這孩子。

    但少年忽然上前了一步,“主公。”

    主公被喊得一愣,兩隻眼睛有點呆滯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