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里茫茫 作品

106、第二十三章

    炸營有幾種處置方式, 比如說主帥先逃走,比如說等天亮再回來,比如說借別的軍隊過來鎮壓。但她這營只有三十餘人, 實在使不上那些手段。

    她點起了一支火把,告訴幾個跑出來的遊俠兒在廊下等著。

    “我自己進去就好。”她說, “你們將火把點上。”

    她一腳踹開了房門,躲過撲過來的士兵, 一手抓住他,將他丟了出去, 然後閃開第二個和第三個士兵的撲咬,抓著頭髮, 抓著衣領, 抓著胳膊, 一個個地丟到了院子裡。

    有的士兵眼睛通紅,有的士兵嘴角還染著血, 像瘋狗, 更像牲畜,嚎叫著,撕咬著, 在泥裡打滾, 滾著滾著,就冷靜下來了。

    她就這麼將三十餘個士兵其中大半拖出來的,還剩下幾個在屋子角落裡不吭氣了,她派人進去驗看, 自己站在院中,看著這些冷靜下來,在雨夜中瑟瑟發抖的士兵。

    她沒有問到底發生了什麼, 因為對於這些夜盲症來說很難問出源頭,他們都是在漆黑的夜裡,在密閉的小屋裡遇到這突如其來的災難。

    古人似乎認為“營嘯”是一件很不吉利的事,也有可能是鬼怪作怪,但實際上不過是一群精神壓力太大,接近崩潰邊緣的士兵短暫的爆發與宣洩而已。

    那幾個躺在屋子裡的人,有兩個已經再也不能說話,還有五個重傷的,需要慢慢調養幾日,再看到底能不能搶救過來,還是也跟前兩個一樣需要挖坑埋了。

    “要處置這些人嗎?”有遊俠兒這樣問她。

    “乾脆都殺了算了。”還有人這樣說道,“留著也沒什麼用。”

    “與其用這些人,不如抓幾個袁紹的兵來。”也有人這樣出主意。

    那些士兵在火光下已經失去了剛剛的兇狠與殘暴,擠擠挨挨著,互相汲取對方身上的一點體溫,絕望而恐懼地等待她的判決。

    雨漸漸停了。

    她走下臺階,從他們面前走過,儘管她不需要火把,但仍然用它照亮了那一張張骯髒、憔悴、佈滿淚水的臉。

    在最後一個士兵身前,她站定了。

    “不管你們聽過什麼,見過什麼,夢過什麼,要記住,那些都已經過去了。”她說,“現在,我就是唯一的真實。”

    朝陽又一次升起。

    她殺了兩頭羊,給這些士兵熬了一大鍋的羊湯,裡面加了些茱萸,因此味道有些辛辣,但正適合這些淋過雨,受過驚的人喝。

    她也反思了自己,然後發現她犯了一個很嚴重的錯誤。

    對她而言,世間鮮有真正能傷害到她的存在,普通的軍隊也難以傷及她分毫。因此她得知有一支軍隊將要前來時,豈止不懼怕,簡直是歡欣鼓舞的。

    但對她那些被軍隊傷害過一次又一次的士兵而言,區區三十人,沒有鎧甲,沒有武器,僅憑她一個人,以及十幾個遊俠,就想要面對一支千人的正規軍,這無異是以卵擊石,自尋死路。

    因此這些人在等待的日日夜夜中,都在忍受恐懼的煎熬,他們的噩夢不僅來源於那些過去的記憶,更是來源於這場戰爭。

    因此她決定不再等待,而是送信給二爺,告訴他自己準備帶著這支小隊離開博泉,主動出擊。

    當然,這些士兵路上還得帶好油布、鐵鍋、鋪蓋卷,一些乾糧,以及兩頭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