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脂焚椒 作品

第六十九章





“說的也是……”莊有梨不由點頭。




說話間江玉珣已經整理好地圖,從桌案前站了起來:“況且折柔就算知道炸堤一事,短時間內也不會將它與武器聯繫在一起,更別說在意了。”




“我知道了!”莊有梨重重擊掌道,“炸堤之物名為‘地雷’,乍一聽我還以為它又是聆天台鬼鬼神神那一套。折柔人向來自大,就算聽說此事也會將其當成與過往一樣的逸聞,或是百姓編出來的神話,絕對不會太過在意。”




江玉珣頓了頓道,“差不多就是這樣……”他忍不住笑了起來:“按照他們的個性,恐怕只有真正捱打之後才會相信世上還有此物。”




說著,少府費晉原也從殿外走了進來。




他朝江玉珣笑了一下說道:“聆天台已經收到了信,明早商憂便會親自來此地觀禮!”




聆天台認為風雨雷電皆是玄天之力,並堅信人力渺小,只能被動接受“洪水”之類的困苦,或是通過祭祀去討好玄天。




雖說“地雷”只是借名而已,但若能借此機會再滅一滅聆天台的氣焰,那便再好不過了。




朝廷可不會白白錯過這個機會。




江玉珣趕忙回禮:“辛苦費大人了。”




“誒,這是我分內之事!”費晉原笑著說道,“火器既要露面,那必須風風光光才是。除了商憂外,那個自克寒來的使臣也收到了通知。屆時這裡定比江大人想象的還要熱鬧。”




江玉珣放下整理好的地圖與費晉原一道朝殿外走去。




他一邊說話一邊抬眸深深地看向遠方的怡河。




怡河還在緩緩向東流去。




遠觀如一條長長的白練,包裹著深棕色的土地。




平原上的寂靜將在明日被巨響所打破。




——江玉珣比任何人都要期待那一刻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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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時天還沒有亮,位於怡河北岸的春皓山上已經熱鬧了起來。




大周的文武百官受皇帝之邀攜家眷齊聚此處。




()起先想要儘快離開昭都去往北地的邢治聽聞此事後也多留了幾日,甚至還藉著“宗正之子”的身份來到了春皓山上,與眾人一道圍觀“切堤”。




觀禮者個個彩飾華服,衣著華麗而正式。




在眾人的襯托之下,身著鉛白色法衣的商憂與隨行人等,看著便有些過分寡淡了。




伴隨著一陣“萬歲”之聲,天子也出現在了春皓山上,並落座於提前修好的觀禮臺正前方。




切堤的時間還沒有到,宮女們先將早膳端到了每個人的桌案上。




“這是香瓜?”同樣受邀觀禮的克寒使者次嘉一臉驚訝地看向盤裡的東西,“……不是說它多產於春夏之交,且放不了幾天嗎?”




自幼學習大周官話的他,對周地的特產、風物也有一定了解。




來到昭都以前他便很想嚐嚐“香瓜”的滋味,只可惜過了季節未能吃到。




說著,次嘉便忍不住用筷子夾起一塊切好的香瓜,並放在鼻間深深地嗅了起來。




聽到背後的聲音,坐在不遠處的江玉珣轉過身去說:“這是在溫室內養成的,哪怕不當季也能成熟。”




“……原來如此!”次嘉當即恍然大悟。




他忍不住將香瓜放入口中,清甜的滋味立刻將還在發睏他喚醒:“果然好吃!”




前幾日次嘉已被眾人科普了“溫室”,並知道了牡丹於冬日盛放一事。




但次嘉還真不怎麼了解,在最近這近一年的時間裡,大大小小的溫室已經遍佈怡河平原。




如今花卉培育只佔溫室種植小小一角,大頭則是各種各樣的蔬菜、瓜果。




不止各大田莊,許多有餘力的百姓也已嘗試著自己修起了簡易溫室。




食物的誘惑下,“玄天”也暫時被他們拋到了一邊。




昭都甚至整個大周的飲食習慣,已經逐漸產生了變化。









切堤的時間被定在了卯時。




早膳將用完時,遠天顏色已一點點變亮,定好的時間將要來了……




江玉珣原本輕輕搭在膝蓋上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緊緊地攥在了一起。




此事雖然已經過反覆的推演,但是江玉珣心中的緊張並沒有因此而減少半分。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炸堤都不是一件小事。




無論是大周百姓還是今日來觀禮的官.員,皆默認江玉珣為此事的主要負責人。




這個時候他一定不能顯露出半點的驚慌。




等待天亮的這段時間,周圍不斷有人與江玉珣暄,他只得強行裝出鎮定,並打起精神一一應對。




直到桑公公緩步走來輕聲道天子有事叫他去前方,周圍的官.員這才四散開來。




……




江玉珣向天子行了一禮:“陛下,您叫臣有事?”




應長川沒有說話,而是緩緩將目光落向怡河。




猶豫片刻,江玉珣也正坐於天子身邊,與他一道看向春皓山下。




晨霧漸漸散去,怡河平原上如棋盤一般整齊的田地也現出了它的模樣。




負責修鑿河道的工匠們早早撤離河道,此時正在春皓山山腳的空地上等待一會的結果。




修鑿好還未貫通的河道,此刻正如一條藏於雲霧背後的巨龍般若隱若現。




大部分小麥已經種好,只等著時間去孕育。




而怡河的上游,還有百姓正在抓緊時間連夜開墾土地,打算抓著秋種的尾巴整好田地,再多種一些莊稼。




江玉珣被山風吹得眯起了眼睛。




但沒了周圍人的“恭喜”聲,他的心也難得靜了下來。




春皓山雖然不高,但自此處正巧能俯瞰怡河與兩岸的平原。




江玉珣不由順著官道向西看去。




遠處有幾個小黑點正慢慢地向春皓山下移來,過了一會後江玉珣方才看清,那是運送糧食的馬車。




今年的夏稅收得格外順利,此時就連大周最西邊郡內的糧也已送到了昭都附近,只等著被著存入寧平倉中。




馬車一路向東,將到春皓山下時終於被崗哨中的士兵攔了下來。




——炸堤的時間將近,前方已經不再安全。




又過了一會,遠處的屋舍內生出了淡淡的炊煙。




一切都平靜而有序。




整片怡河平原,都在將散的晨霧中等待著那一刻的到來。




卯時將近,應長川終於回眸將視線落在了江玉珣的身上:“愛卿可是在緊張?”




如今的自己好歹已是朝中重臣。




怎麼能將“緊張”掛在嘴邊?




聽他這麼問,江玉珣下意識就想嘴硬。




然而此刻他腦袋已經搖了起來,嘴上卻只得誠實道:“臣方才簡直是要緊張死了。”




春皓山下的風吹起江玉珣鬢邊一縷長髮,髮絲微亂的江大人終於不像方才那麼緊繃。




他趕忙整理儀容儀表。




應長川跟著笑了起來:“如此誇張?”




方才江玉珣那被迫成竹在胸的樣子全部落入他的眸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