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半晌後,斜倚在玉几上的應長川終於不緊不慢地開口:“不知丞相大人可有聽聞,京兆尹前天夜裡都說了什麼?”




當日襄臺殿前,百官皆在。




這個時候再裝不知道,就有些過分了。




應長川話音一落,早有準備的丞相立刻一臉沉痛道:“實不相瞞,臣也是那時候才知道,京兆尹竟然大膽至此——”




說話間,顫抖著離席並伏跪在地。




他的聲音喑啞乾澀:“陛下,臣從未收過他一分錢,的的確確是冤枉的啊!”




應長川不置可否。




他垂眸看了玄印監一眼,對方隨即領命,替京兆尹取出了塞嘴的布巾。




自知走上絕路的京兆尹再不像那晚般緊張。




此時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絕不可讓罪魁禍首逃過這一劫。




死也定要拉丞相一起!




他深吸一口氣,竭盡全力大聲道:




“三年修堤,朝廷共計撥款七百二十萬兩白銀!其中六百多萬兩都進了您的兜裡。丞相大人!到了現在,您還要繼續裝傻嗎?!”




“含血噴人!”丞相沒有搭理京兆尹,反倒是佝僂著身不斷嚮應長川磕頭,“陛下,他所說一切並無證據啊!”




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情緒過分激動。




此刻丞相的身體,正肉眼可見地劇烈顫抖著。




“……呃,證,證據。”




京兆尹隨之磕絆起來。




他原本是留有收支證據的。




可是早在怡河出事時,丞相便先他一步出手,以家人為要挾,逼他將證據銷燬了個一乾二淨。




見京兆尹支支吾吾半晌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丞相終於長舒一口氣。




他咬著牙挺直了肩背,對應長川說:“還請陛下明鑑。”




說完,又默默地瞥了殿角一眼。




前朝朝堂早被世家大族把控。




隨便拉兩個人出來,都有著沾親帶故的關係。




身為丞相,他的關係網更是複雜。




丞相剛收回目光,後一秒便有不怕死的人站了出來:“啟稟陛下,京兆尹含血噴人,指控更是沒有一點證據。世人皆知,丞相向來少私寡慾、勤儉樸素,哪裡像收此重賄之人?”




重重磕了三個響頭後,又繼續道:“況且他還有扶龍之功,年事已高經不起折騰,還請您念及舊情——”




應長川突然眯了眯眼,漫不經心地打斷了對方的話:“少私寡慾、勤儉樸素?”




流雲殿上,氣氛陡然一變。




幾息後,方才還在高聲叫嚷“扶龍之功”的朝臣,立刻抖著聲說起了“陛下息怒”。




丞相也下意識握緊了拳,並在此時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江玉珣今日似乎不在殿內。




明明只是一個小小侍中,可是江玉珣的缺席,竟令丞相莫名心虛、害怕了起來。




誰知怕什麼來什麼。




幾乎是下一刻,江玉珣的聲音便自殿外響起:




“丞相大人生活的確簡樸,但這並不代表他不往別處花錢。”




說話間,江玉珣已步入殿內:“啟稟陛下,人都帶到了。”




“好。”




方才還偽裝得當的丞相,臉上當即露出懼意:“什,什麼人?”




江玉珣腳步一頓,轉過身貼心地回答他:“自然是在昭都城郊販售人牲者。”




……販,販售人牲者?




說話間,玄印監便將幾名男子押入殿內。




那幾人渾身是傷,看上去無比狼狽。




但是他們的出現,卻瞬間令殿內多人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