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 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93
夢境進展到林慕把墨知晏一劍穿心,自己也傷勢過重，力竭而死就結束了。
眼前的畫面破碎成萬千碎片。
失重感襲來，好似一腳踩空跌落懸崖。
清冷的風拂過鼻尖。
動亂血腥和死亡都化作微光遠離,窗外竹林搖曳,清冷潮潤的微風掠過林梢，一線日光剛剛拂過窗欞,照在屋內兩人身上。
幻境裡滄海桑田,現實中連半個時辰都還不到。
林慕微微仰起頭，眼睛還被顧隨之蒙著。
從顧隨之把他眼睛蒙上開始，他就沒有再說話,也沒有動，這會兒才有了點反應。
“……結束了嗎？”他動了動唇，卻沒能發出聲音。
“都結束了，”顧隨之放下手,把手心裡的溼潤擦掉,“怎麼還哭了呢？”
林慕臉上完全看不出哭過的痕跡,除了眼睛格外清澈,好似水洗過的一樣，接住半空掉落的貘鈴,握在手裡，一言不發。
這模樣看得顧隨之心都軟了，把人抱進懷裡揉了揉。
林慕垂了一下眼，再抬頭的時候已經恢復了平靜。
“我……”他一開口,聲音啞得都沒法聽了，隔了好一會兒才勉強恢復正常,“我沒事。”
“沒事才怪,事大了。”顧隨之揉了揉脖子,“還好提前看了一眼，不然真要出事。
林沁華身體倒還好，這麼多年的藥也不是白吃的，就是這個神魂，千催萬折下來，是真的一點風浪都經不起了。
“前輩……”林慕大腦嗡嗡響，勉強從顧隨之的話裡到捕捉什麼，“我母親……是神血沒用嗎？”
“有用，你剛剛不是都看到了嗎，她是中毒，不是受傷，”顧隨之說，“問題是她這個毒給她帶來了傷。”
這也是少見。
別人中毒都是傷身，什麼肝疼吐血五臟皆衰大腦休克，身體會在短時間內出事。林沁華中的毒沒給她身體帶來什麼侵害，而是傷神，進而連累到了身體和修為進階。
“那……”
“你別說話了。”
林慕也知道自己狀態不太對。
顧隨之捏捏他的臉，“考驗我們默契的時候到了，你給我個眼神，試試看我能不能猜到你想說什麼。”
要是以往林慕還能配合他一下，可惜林慕這會兒沒有開玩笑的心情。
不過顧隨之也只是想讓他放鬆而已。
“不能直接用神血。”顧隨之說，“你忘了上次你鍛體時候發生的事了嗎？”
林慕怎麼會忘？那種全身骨頭都被碾碎了重新拼起來的滋味，一般人也很難忘記。
顧隨之的意思是……
“逆天改命，你聽著像是什麼很溫和的過程嗎？雖然解毒不到逆天改命的程度，但也好不到哪去，直接把神血給你母親灌進去，讓神血和毒在她身體裡打架，她受不了的。”
“那怎麼辦？”林慕還是忍不住開口。
“唔……”顧隨之遲疑，目光往林慕身上落了一下，眨眼的時間都不到就立刻移開，看向了窗外。
林慕靜了一下，“和我有關嗎？”
顧隨之：“你讓我再想想。”
他這回避的態度已經是一種回答了，林慕腦海裡瞬間通透，抓住他一點袖子，細白的五指像是攥著最後一點救命稻草，仰起頭，穠麗眉目間流露出深深的疲憊。
不僅是被迫目睹自己一生，貘鈴是天階法器，使用限制不高，但需要耗費的靈力非常多，這一趟下來，林慕接近出竅的修為都差點沒撐住。
“……她承受不了，那……可以把毒轉移到我身上，再來解毒嗎？”
林慕沙啞道：“她是我母親，血脈相連，是可以轉移的是不是？”
顧隨之短促地笑了一下，雖然那笑沒有絲毫笑意，“有時候不用這麼敏銳的。”
顧隨之把他的手撈在手裡，觸手只覺得冰涼，全無一絲溫度，指尖都還在輕微發著顫。
顧隨之裝作沒有察覺，“還有其他辦法，你今天也累了，先休息一下，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那她又要再看我死一次了。”
顧隨之道：“都是假的，或者你可以留在這裡陪著她。”
只要林慕在這裡，林沁華就不會被捲進那可怕的幻境的。
因為她知道，她的孩子還活著，就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
林慕搖搖頭，纖長的眼睫垂落，“不等了，你不是也說了嗎？這種毒藥不傷身體，只是精神上會受一點折磨，你動作快一點給我解毒，沒事的。”
顧隨之一瞬不瞬地看著他。
林慕等了半天沒等到他的反應，茫然地一抬頭，還要說什麼，瞳孔驀地縮了一下，然後整個人無聲無息地軟倒下去。
顧隨之把昏迷的人撈在懷裡，打橫抱起來，朝外走去。
臨出門前，他想起什麼，回身環顧四周。
他沒什麼女子閨房非禮勿視的自覺，從房間的檀木桌椅、白瓷茶具、擺設壁畫上一一掃過，最後落在內外室間垂下的帷幕上。
抬手一招，帷幕無風自動，從中間斷裂開來。被剪裁下來的布料在半空飛快變形，胡亂紮成一個娃娃，捉起林慕的手，在指腹上刺了一下，擠出一滴血按在娃娃眉心。
彷彿某種烙印。
顧隨之把娃娃拋在林沁華枕頭邊。
娃娃自動自發挨近了林沁華，林沁華仍閉著眼，胡亂把娃娃抓在手裡，緊貼著自己，痙攣的側臉漸漸放鬆下來。
一滴血維持不了多久，但也夠她短暫地從夢魘中掙扎出來，睡個好覺了。
顧隨之抱著林慕朝外走去。
“怎麼了？我表弟怎麼昏過去了？”
“這是？”
外間客廳裡，等候在外的林家一家三口立刻抬起頭。林譽一迭聲地追問，一度想把林慕從顧隨之手裡接過來，焦急得脖子都長了三寸。
林闐合上杯蓋，也跟著看過來。徐璇璣也著急，到底穩重一些，沒有跟兒子一樣撲上去。
“你說話啊，我表弟怎麼了？剛才還好好的……誒你別走啊，王先生在這呢，讓王先生看看……”
王先生是林家養的醫修之一。
顧隨之深深吸了一口氣，強忍著削他的衝動，“他沒事，就是消耗過度而已，回去睡一覺就行了，能別擋路了嗎？”
“怎麼會消耗過度，你們做什麼了？喂……”
林闐搭著兒子肩膀，把他拉回來。林譽回頭不解，“父親？”
“你少添亂。”
“可是他……”
“你表弟沒事。”林闐修為比他高得多，一眼看出林慕的情況，確實只是靈力枯竭，他看著顧隨之遠去的背影，“讓你表弟好好休息一下，有什麼話明天再說。”
……
顧隨之把人放到床上，蓋好被子，去放床帷遮光時袖子被抓住了。
林慕半張臉埋在枕頭裡，長髮完全披散，只露出半截白皙優美的頸項和小半個下頜，好像整個人都縮進被子裡去了。
被顧隨之塞進被子的手不知何時又探了出來，勾住他袖子的一角。明明是劍修的手，握劍的時候骨節根根修長有力，力貫萬鈞，此時卻好似孱弱得不堪一擊，那細白的手指伶仃地掛在他袖子上，甚至給人非常柔弱的錯覺。
顧隨之一動不動地俯視著他。
林慕似乎非常不適地動了動，髮絲滑落下去，隱約可見那穠麗的眉目，緊緊皺著，在睡夢中依舊沒有得到絲毫舒展。
“幹嘛又要弄傷自己。”
“我養的多費力你知道嗎？”
顧隨之把那纖細伶仃、看起來一催就折的細長手指握在手裡。
一開始還非常不順利，因為林慕死活不願意放開他的袖子，一扯就開始掙扎。
讓他這樣掙扎下去，睡再熟都該醒了。
顧隨之沒辦法，彎下腰，把整個人都送到林慕手上，林慕聞到熟悉的清雪氣息，立刻鬆開那點袖子，改為來抱他。
顧隨之把被子掖好，連人帶被子抱進懷裡。
“想過這東西會讓你看見什麼嗎？”
“她害怕的東西就可怕，你害怕的東西就不可怕了嗎？”
林慕把臉埋的更深了。
顧隨之促狹地偏頭貼了貼他的臉，“這麼怕我走，還敢說這種話，不怕我把你丟在這裡嗎？”
想也知道林慕這會兒不會回覆他。
“真想把你打一頓，讓你記住痛是什麼滋味。”
顧隨之靠坐在床頭，緊了緊手，把人完全抱在懷裡，下頜抵著他柔軟的發頂，就這樣坐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天亮時，林慕迷迷糊糊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