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刀劃牆紙 作品

2.午夜時分



            圖傑阿舉著槍狂奔而過,利塔特拉的月光灑在他的脊背上,順著大衣直直地滑落,垂落衣角,像是衣服在流冷汗。

他穿著的這雙靴子不怎麼好,腳掌每次觸地傳來的反作用力都讓他感到腳底一陣痠麻。

這沒辦法,它只是一雙老式的‘獸皮’靴,不防寒也不耐熱。實際上,它壓根就不是由獸皮製造。

圖傑阿沒有閒錢花在這種地方,他那點薪水幾乎全部都拿來買船票、食物以及一些廉價的有機糖果了。它們基本上隨處可見,就連貨船上都有兜售它們的商販。

這些糖果有十二種口味,也有人說,還有一種口味是被隱藏起來的。圖傑阿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他從來沒吃出來過。

而且,它們的味道很糟糕。

就像此時此刻,正在他嘴裡瀰漫的這種味道一樣糟糕。他很熟悉這種味道,但他從來就不喜歡。

以帝皇之名,什麼人才會喜歡飲血?而且,還是他人的鮮血。

不,暫時沒空繼續胡思亂想了

圖傑阿強迫自己扔開了這些沒有任何幫助的廢話,他抬起頭,觀察了一下他現在最重要的目標。

拜這片區域低矮的建築群所賜,他能很輕易地看見那座教堂高聳的鐘樓尖塔。在月光下,它稍微顯得有些陰森,但也為他這個陌生的異鄉人指出了一條路。

他首先確定的一件事是,那個說話的女人,就是他要找的戈爾。這當然算不上一個好消息,但它已經不能牽扯住圖傑阿的注意力了。

他們平常開槍的機會少得可憐,因此射擊時根本就毫無準頭。他們大多數人都是那種會在戰鬥開始以前將槍管對準自己檢查武器情況的白痴,可是,問題在於,人的運氣通常是相等的。

他花了點時間來適應搖曳的燭火,以及這裡的寒冷。考慮到他目前的身體狀況,這兩件事都不怎麼容易做到,但他還能思考,人類永遠都很擅長思考。

圖傑阿有些基本的醫療常識,所以,他明白,大出血幾乎和死亡宣判沒什麼區別。

此時此刻,距離利塔特拉的午夜到來還有最後五分鐘。

——

“他會活下來的。”一個男人說。

他再次閉上眼睛,裝出了一副仍然處於熟睡之中的模樣。然而,那位牧師朝著他走了過來。

他深吸一口氣,忽然止住步伐,回身開槍。大衣骯髒的衣角飄蕩紛飛,圖傑阿睜著眼睛凝視著槍口處迸發的火花,目送著他的子彈飛入了一個男人的胸膛。

他不再猶豫,打光子彈,然後轉身繼續奔跑,同時仍然沒有忘記換彈。

它們殘忍無情地讓他咳嗽了起來,也打亂了他的呼吸節奏,使他的腳步為之一滯。

在他的血液將它染紅之前,它絕對是非常乾淨的。

他和他們之間隔著至少幾十米的距離,若是放在沒受傷的時候,哪怕是在這樣的夜晚,圖傑阿也有信心只用兩槍放倒他們。可現在不行了,拜肩膀的傷所賜,他握槍的手正顫抖不已。

圖傑阿悶哼一聲,卻沒有停止奔跑。

他們已經是白痴了,那麼,他們肯定就會幸運一點.

而他不是,所以他通常都非常倒黴。

“我明白,牧師。另外,我欠你一次。”

氧氣。圖傑阿再次開始胡思亂想。人類對氧氣上癮,我們是氧氣的奴隸,我們壓力過大時會深呼吸,我們感到疲憊時會深呼吸,我們快要死的時候也會深呼吸

我們需要氧氣,我需要氧氣。

圖傑阿忽然收起槍,轉身便跑。

圖傑阿無可奈何地睜開眼睛,一點點地從一張床墊上坐了起來。

聽著這段從不遠處傳來的對話,圖傑阿慢慢地睜開了眼睛,準確地說,是將眼睛睜開了一道小小的縫隙。

瞄準,他必須努力瞄準,就像他的敵人正在做的事情一樣.

不。

子彈繼續從耳邊呼嘯而過,那兩個剩下的暴徒正在咆哮,他們的聲音在圖傑阿聽來就像是變異的犬類一樣嘈雜。他不清楚自己還有沒有被擊中,但他希望沒有。他奔跑,眼前依舊煙霧縈繞.

在一切都陷入黑暗以前,圖傑阿所看見的最後事物,是一個高大到有些過了分的黑影。

他沒有轉動脖頸,而是謹慎地透過眼角的餘光觀察起了自己現在身處的地方。

“另外,調查員先生。”牧師在距離他幾步之遙的地方停住腳步,輕輕地開口。“你睡得如何?”

“不要在教堂裡做。”男人如是說道。“你可以在其他地方和他將這些事掰扯清楚,我沒有任何意見,但不要在教堂裡。”

“殺了他!”有人嚎叫。“他想去教堂!”

子彈從身邊飛過,圖傑阿再次深呼吸,努力地保持著呼吸的節奏。地面上,暴露在外的汙水管道內有化學廢料正緩緩而過。

巢都黑幫有大有小,成員素質自然也良莠不齊。有些人手裡的裝備完全能和最精銳的執法隊打上一場,有些人卻只能拿著非法改裝的自動槍來幹活。

於是圖傑阿立刻轉身,拐進了另一條小巷。他當然不認識路,可他心裡清楚,在大路上和追兵玩你追我趕的遊戲和找死沒有區別。

圖傑阿聽見了它的聲音,左腹忽然一陣刺痛。然後是冷意,從血管深處爬起。在這個時刻,疼痛離開了他,只剩下一陣機械般的冷靜。